区块链作为网络时代记录交易的总账本，与传统基于中心化、层级化的交易处理和记账方式截然不同。区块链去中心化特性，有可能用来消除一些金融市场中间环节、实现点对点直接交易，从而简化业务流程，缩短交易周期，有效降低风险、提高效率、节约成本。本文根据区块链技术基本特征和发展情况，提出了利用区块链技术打造新型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可能途径，认为加强这一新技术研究，有助于推进我国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迈向新里程。

　　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是金融经济系统高效、安全运行的重要保证。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国际社会对引起危机的根源进行了深刻反思，结论之一就是要加强安全、高效、透明、规范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2012年4月国际清算银行（BIS）发布《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原则》，进一步确立全球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标准，为世界各国开展相关工作指明了方向。同在2008年，至今不知其真实身份的“中本聪”（SatoshiNakamoto）发表一篇白皮书，勾画了“比特币”的基本原理。随后，包括比特币在内的各种数字货币竞相出现，数字货币及其背后的区块链技术迅速发展，引起国际社会特别是金融界的广泛关注和高度重视，被认为有可能重塑金融业未来发展，对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产生深远影响。

　　一、从比特币到区块链

　　比特币是一种没有任何央行或权威机构发行，没有任何资产担保，在某些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内在价值”的纯粹数字创造物，却得到很多人的信任和接受，并具备了真实的价值和一定的货币职能。赋予比特币“神奇魔力”的背后，是其核心技术---区块链（blockchain）。区块链本质上是一种分布式数据库，它建立在P2P对等网络基础之上，每个网络节点（参与者）都有数据库的一个副本，所有副本数据保持一致。有人把区块链形象地比喻为记录数字资产（或更一般意义上的数字事件）的“分布式总账”（distributedledger），所有参与者共享这一账本，由参与者（而不是通过某个中心权威机构）负责核查、记录和维护这一账本，只有系统中大多数人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账本才能被更新，信息一旦记录进入这一公共账本，就永远不能修改（如图1所示）。



　　区块链技术的三大创新点可以概括为：通过公钥密码技术对资产等敏感数据进行加密、通过参与者共同维护公共账本建立信任机制、通过智能财产与智能合同实现各种复杂交易。区块链作为记录交易的总账本，与传统交易处理和记账方式截然不同。区块链使网络空间素不相识的人们建立起信任关系并开展点对点交易成为可能，具有减少中间环节、降低风险、提高效率、节约成本等优势。建立在区块链技术之上的商业模式和金融服务方式有可能发生巨大变化。

　　比特币及其区块链技术的出现和发展，在金融界主要引起三方面的兴趣，一是开展有关数字货币特别是中央银行发行数字货币的探讨和研究，我国央行更是在国际上率先提出要探索并尽早发行数字货币。二是探索区块链技术在跨境支付、银团贷款、供应链金融、贸易融资等协同金融领域的应用。三是探索区块链技术在金融交易以及存管、清算、结算等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应用。本文将就区块链对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的可能作用与影响作一探讨。

　　二、区块链有可能打造新型金融市场基础设施

　　根据国际《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国际标准》，金融市场基础设施（FMIs，Financialmarketinfrastructures）是指参与机构（包括系统运行机构）用于清算、结算，或记录有关支付、证券、衍生品或其他金融交易的多边系统。现代金融市场基础设施虽然在不同国家有不同的具体组织形式，但一般包含以下五种基本职能及其支撑机构：支付----支付系统（paymentsystem）、存管----中央证券存管（CSD，centralsecuritiesdepository）、清算----中央对手方（CCP，centralcounterparty）、结算----证券结算系统（SSS，securitiessettlementsystem）、报告----交易数据库（TR，traderepository）。支付系统提供资金转账服务；中央证券存管提供证券集中发登记、托管、赎回等服务；中央对手方作为一种清算机制，清算机构自身介入已经达成的交易，成为卖方的买方和买方的卖方，确保已达成交易正常履约，是防范金融市场系统性风险的重要手段；证券结算系统提供证券过户和结算服务（如典型的券款对付DvP）；交易数据库是为增强市场透明性而集中收集、保存并向监管和公众披露各类交易数据的机构，是金融危机后为加强场外衍生品市场监管而新出现的FMI类型。作为一个完整的金融市场，除了上述基础设施外，还有很多参与者，如交易场所（交易所或场外市场）、证券发行方、托管银行、买方/卖方、经纪商、清算会员、结算代理行等等，它们形成了一个多层级的复杂网络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各种市场流程、规则和监管框架（如下图2所示）。



　　现代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为全球金融市场交易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可靠的基础和环境，但仍然存在一定局限：一是今天的金融市场由众多不同层级的参与者组成，并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其业务流程和相关技术系统也非常复杂，同时许多手工处理步骤依然存在。二是每一个参与者需要保存和维护自己独立、专有的数据库，每一交易数据的变化需要通知利益相关者并需要在不同系统之间进行对账或保持一致。三是交易以及清算，结算和押品/资本/资产管理等系统，在不同历史时期为了不同的需要而建立，没有广泛接受的标准，系统之间缺乏互操作性。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这些局限，不仅使结算周期变长、增加后台处理成本，也增加了整个金融市场的风险。

　　区块链作为记录交易的总账本，与传统基于中心化、层级化的交易处理和记账方式截然不同。区块链去中心化特性，有可能用来消除一些金融市场中间环节、实现点对点直接交易，从而简化业务流程，缩短交易周期，有效降低风险、提高效率、节约成本。下面将从几个方面探讨数字货币、区块链在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可能作用和影响。

　　三、区块链与支付系统

　　目前支付系统一般是由银行、区域清算中心、央行支付清系统、国外代理行、国外央行支付清算系统、国际卡组织等中间机构组成的一个复杂的层级化体系。由于汇路长，经过的机构多，导致速度慢、成本高，在国际支付体系中沉淀了大量资金，而且整个支付体系面临着一定信用、流动性和操作风险，还存在信用卡欺诈等非系统性风险。

　　区块链技术原理和应用架构，与传统的集中式账务体系和应用架构有着天壤之别，它彻底改变了支付体系架构，使支付参与方之间不需要任何中间机构，就可以直接实现点对点支付。比特币系统可以看成是典型的基于区块链的支付系统，其支付媒介就是比特币，还有其他很多类似的支付系统有一家叫做Ripple的公司，除了通过平台自有的虚拟货币作为支付媒介外，还引入了商业银行，客户汇款可以先把法定货币存在商业银行，由商业银行在区块链中发行类似IOU的资产凭证并直接在区块链中实现点对点的转账支付。

　　如果建立基于区块链的支付体系作为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并且由中央银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在该支付系统中流通，那么任何个人或机构只要能够联网就可以进行彼此之间直接支付，不需要经过目前支付系统中许多的中间环节，金融交易中的清算结算流程将大大简化，使点对点的券款交易成为可能。

　　四、区块链与清算、结算等基础设施

　　从2015年起，一些开发者开始探索区块链在金融市场中的应用。例如，有一家叫Symbiont技术公司开发了一种平台，允许金融企业创建可存储于区块链的债券，债券可以设置成智能合同，只要符合清算条件可以立即执行，无需任何人工干预，自动进行债券利息支付和到期还本。2015年5月，美国纳斯达克股票交易所宣布探索使用区块链作为“纳斯达克私有市场”（NasdaqPrivateMarket，公司在IPO前的股份交易市场）交易记录系统。随后推出基于区块链技术的“Linq系统”，客户可以更透明、便捷的方式发行和管理本公司证券，清算、托管等后台处理也更加高效。澳大利亚股票交易所（ASX）正在研究使用区块链技术，替代其现有清算和结算系统。美国知名在线零售商Overstock.com在2015年8月也跨界宣布推出基于区块链的股权交易平台“t0”，并提出了“交易即结算”（Thetradeisthesettlement）的理念，以区别于传统的交易和结算截然分开的处理模式。高盛甚至开始为一种叫做“SETLcoin”的新虚拟货币申请专利，用于为股票和债券等资产交易提供“近乎立即执行和结算”的服务。2015年底，包括CME、Euroclear、HSBC、伦敦证券交易所等知名交易所、银行、清算所等机构组成的交易后分布式账本集团（PTDL，ThePost-TradeDistributedLedgerGroup），共同探讨区块链技术在清算、结算等交易后不同层级的应用。

　　除了在金融市场交易某一环节探索采用区块链技术外，另一种大胆的设想是采用区块链技术重构整个金融市场基础设施。这当然仅仅是一个设想，现有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创新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可能全部推倒重来，但做一个理想化的设想，也许能为我们具体开展创新工作或者新建交易系统提供一些启发。这个大胆的设想就是从顶层设计开始，建立标准统一的基于区块链的新型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在这一基础设施体系中，核心是两个可以互操作的分布式账本，一个是“资产总账”（assetledger），用于登记市场参与者准备交易的金融资产；另一个是“资金总账”（cashledger），用于登记市场参与者为交易而准备支付的资金。其次是中央证券存管机构（CSD），主要职责一是负责证券在资产账本中的发行、登记、过户等；二是负责整个分布式账本系统的运行，承担核查、记账等类似比特币系统中的“矿工”角色。在这种基础设施架构下，买方和卖方在交易前分别将各自证券和资金存放到资产总账和资金总账，市场参与各方账户公开透明、可验证。交易（trading）的流程依然存在，即买卖双方通过交易场所（交易所或场外市场）撮合配对。但清算结算流程可以大大简化，买卖双方只需用各自私钥签名本次交易，随后交易向全网广播，各利益相关方查验确认交易合法后，自动将证券和资金释放到对方账户，从而实现近乎实时的“交易即结算”理念。这一架构下，托管机构、中央交易对手方和证券结算系统等已经不再需要，交易后处理效率有望大幅提高、风险得到进一步降低（如图3所示）。



　　对于具有较长生命周期的衍生品交易，情况会有所不同。衍生品本质上就是金融合约，在其生命周期内可以涉及多次现金流的交换，这可能仍然需要中央对手方参与，并通过智能合同自动执行衍生品交易。因此，可以设立一个专门用于衍生品交易的分布式账本----“衍生品总账”（derivativeledger），用以存储智能合约并自动执行合约，通过与资金账本实现现金流的交换。

　　五、结论

　　数字货币、区块链或分布式账本技术为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描绘了一幅诱人的前景，有可能引发金融市场在业务处理、风险管理和监管合规方面的范式转变。欧洲央行、SWIFT组织，以及Euroclear、DTCC等清算存管机构纷纷发布研究报告，肯定区块链等技术改造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巨大潜能。区块链为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描绘了一幅诱人的前景，但如何实现这一蓝图仍然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一是区块链技术仍处于发展初期，技术上需要进一步完善才可能大规模应用到金融市场巨量交易以及在安全稳健、处理速度等方面的高标准要求。二是金融市场区块链应用尚未形成行业标准，如果市场参与者或部分参与者群体各自采用他们自己的技术方法，可能存在多种区块链应用架构和标准并存和竞争的局面，也有可能事实上不利于形成统一的标准和互操作性，甚至造成更大的分裂。三是金融市场是一个受到严格监管的领域，在这一领域的任何创新都需要得到监管当局的理解和支持，区块链技术在金融市场的应用可能引发监管规则和法律条文的修订（例如区块链中资产的法律地位涉及公司法、证券法、合同法），增加了技术应用的难度。正如SWIFT在一份报告中所说，“尽管区块链具有改变行业的潜力，但是要想全面实现这些潜在的好处，就需要在时间和资源上广泛投入，以及在监管上积极支持业务流程的改革，并且准备好在短期内收益较小的准备”。

　　我国已经建立了较为现代化的支付系统、托管结算系统、中央对手方和交易系统，但要适应我国金融经济发展需要，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仍然需要不断创新。区块链技术为我国建设和完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提供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建设路径，其巨大的发展潜能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同时，目前一些基本区块链技术都是开源程序，有利于我国尽快掌握相关技术内核，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创新完善，形成适合我国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的技术标准，有可能在建设国际一流金融市场基础设施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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